《降临》改编自美国当代华裔科幻作家特德·姜的短篇《你一生的故事》,是以语言学取胜的科幻小说,曾荣获1998年星云奖。科幻的首要前提就是要先使整个设定令人信服,电影同原著一样,着重构建了第三类接触的对话体系,这套体系在小说中着笔墨太多。
先来说说《降临》,电影是说地球某日出现了多个奇怪的巨大物体疑似为太空船,这些从外星来的访客让全世界的地球人陷入恐慌,所有国家的科学家都希望能搞清楚这些意外的访客来意是善或恶?其中美国征召了语言学家路易丝,路易丝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透过语言来与这些外星生物沟通。而国际上的局势同时面临到一触即发的危机,路易丝试图与这些外星生物沟通的同时,却逐渐被开启了关于她生命与记忆的点点滴滴,而仿佛这一切都有著相关的连动关系…。
很多人都会以为科幻本身属于“改变”的,不过事实上建立在科学基础的科幻故事,却大多属于“注定”的,也就是说这些穿越时空的改变本身其实也是早已注定发生的环节。科幻有个名词叫时间悖论(Predestination paradox)就是在说这样的东西,因为这样的理论能让某些科幻电影显得宿命且哀伤,因为你注定改变不了结果。在我心中最好的例子是《蝴蝶效应》(Butterfly effect),任凭男主角穿越了多少次都无法改变他就是不会与女主角在一起的事实。所以那些“你以为可以”的元素才会让结局更加令人难受。
不过《降临》却不单只是这样的,导演丹尼斯维勒纳夫翻转了时间,透过非线性的时间思维来说注定的故事,也反而让这样的倒装“注定”成为了惊喜。
翻转时间的既定逻辑确实是《降临》这部电影最惊人的安排,不过事实上,电影花了大量篇幅在说明“沟通”。人类的文明是透过语言来沟通,语言可以让我们向别人表达自己,但事实上这似乎也是文明的包袱,为了得体与保护,语言反而成为隔阂。我们总以为学习语言就是表达自己,一如电影中的路易丝与他的女儿,一场从我爱你到我恨你的两个画面说明了一切。语言是工具,也是武器;我格外喜爱电影中用了工具与武器的一体两面来说明。我们因为语言相爱,也往往因为语言而形成伤害。然而《降临》不单只是论述语言,电影更直接指向了时间,透过时间的存在来让我们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于必然。
人类总喜欢以现在过去未来这样的三态来陈述并且付诸不同行为与思想,事实上时间只是生命体的计算方式,无生命的事物就不存在时间。于是如果能理解时间就是生命的话,或许就可以突破时间的三态,也就是现在即是过去与未来,其实都是同时存在的,每件事每个决定都是牵一发动全身,所以你的现在就是你的过去,也是你的未来。《降临》透过这样抽象的非线性时间概念,用实际的剧情套入,除了达到颠覆观众既定的想像外,也将注定这样的宿命论点注射了一管坦然与释怀的安慰剂。
电影对我而言,虽然说故事的方法中段之后有些急转直下,在顺畅度上有些不尽完整,可是电影本身要说的内容却非常善良。当焦点回到主角路易丝身上,她贯通了时间的刻板限制,于是她能在困境中穿梭自如,完成那些她必然会完成的使命,或是别人眼中的成功。电影看起来很神奇,但实际上这些都是释怀所带来的改变。说穿了《降临》所要讲的是关于“接受命运”这四个字,但它并非像多数的科幻电影把这样的结论用多次往返的徒劳来佐证,而是让主角透过理解时间的融会进而接受,同时也让在戏院观影的我们与剧中人一起同步明白了这个道理,所谓一切皆为注定的这件事。
《降临》电影在科幻外星与国际情势等元素包装之下看似紧张刺激,但它并非普通的科幻电影。它不是那种多想告诉你人类能力有多强大或是要多团结才能战胜之类的套路,也不是多想透过宿命来加强遗憾的哀伤电影。它是如此善良地透过翻转时间来告诉我们接受一切的安排无论那些是好是坏,都是属于生命给你我的礼物,也因为这些礼物才使得时间因此有了存在的意义。
“Come back to me.”-《似曾相识》(Somewhere in time,1980)|《降临》(Arrival,2016)
《降临》将科幻电影从外星回归到每个人内心的小宇宙。这世界上著实有不被时间局限的东西,例如心态,例如感受。例如我们如何定义一个人,如何与其相爱,如何想念。时间之所以为时间是来自于人,来自生命主体。于是我们懂得等待,于是我们懂得别离。而在那些刚好彼此拥有的瞬间我们终会明白,此刻,正是所有疑问的答案。
最喜欢《降临》的部分,也许是来自于开头与结尾的那个曲子;来自英国作曲家Max Richter谱写的旋律(并非为电影打造,而是本来就存在的曲),从音乐一下就直击我的心脏。这首曲名叫〈On The Nature Of Daylight〉,每个人都是从泳者开始的,来自母亲的体内,来自万物的起点。宇宙生命的最初是从水而来,而从到来的那个瞬间,我们就完结了我们的答案。我们周而复始地不断开始结束;我们也周而复始地,不断开开始,也不断开结束。